又一个扯蛋的改革

于建嵘：又一个扯蛋的改革，这是瞎胡闹。 村级市 的这种提法，不管怎么解释，违反了国家规制，如果全国61万个行政村都叫 市 或者随意改名叫 县 、 乡 ，会带来规制上的混乱，会带来行政上的扩权。

李连成：概念和内容是两回事，俺这个 村级市 一没公务员，二不设行政机关，三我还是一个支部书记，我们建市的目的就是想让老百姓过得更好一些。

我一定前往西辛庄村向李书记和村民们讨教农村发展的有关问题。 4月21日，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所社会问题研究中心主任、教授于建嵘在微博上回应全国人大代表、河南省濮阳县西辛庄村党支部书记李连成的邀请。

李连成之所以邀请于建嵘，是因为后者4月12日发微博质疑西辛庄欲建 村级市 是 一个扯淡的改革，是瞎胡闹 。之后，网上一片热议：有人认为，首个 村级市 出现具有冲击城镇管理体制的积极意义；有人认为，不能为了改革而改革。

微博论战

这是一个革命性、挑战性的命题，这是瞎折腾，更不能称为改革或者创新。

西辛庄市 最早被提及，是在全国两会召开前的 月2日，李连成在大河网两会会客厅透露欲在西辛庄建中国第一个 村级市 。 月26日，李连成在河南省委党校培训班学员作报告时，明确提出4月8日西辛庄要开村级市规划研讨会，5月8日，村级市将正式挂牌。

西辛庄市 的概念一出笼，得到了当地媒体的热捧，立即成为网络热词， 西辛庄市 已经成为有别于 西辛庄村 的独立词条。

它是发生在小村庄里面的大事件，是小人物提出的大命题。 针对李连成提出的村级市构想，河南省社会科学院院长喻新安认为，这是一个革命性、挑战性的命题，李连成在推进新型城镇化建设过程中非常敏锐、非常大胆地进行了探索和实践。

而于建嵘则坚决反对， 哪怕你叫中国村都可以，就是不能叫市，如果这样的话全国60多万个行政村都叫市的话岂不乱了套! 于建嵘强调， 村级市 的这种提法，不管怎么解释，违反了国家规制，如果全国61万个行政村都叫 市 或者随意改名叫 县 、 乡 ，会带来规制上的混乱，会带来行政上的扩权。在现行宪法做出修订之前，没有人有权力做出这样的改变。这是瞎折腾，更不能称为改革或者创新。

网友 甘棠丑妇 说，东南沿海和广、深更发达的村子，有改市的吗？瞎胡闹！上头是不会批准瞎胡闹的，炒炒就歇吧。

对 瞎胡闹 的质疑，李连成并不在意，他说： 概念和内容是两回事，俺这个 村级市 一没公务员，二不设行政机关，三我还是一个支部书记，我们建市的目的就是想让老百姓过得更好一些。

争议也未能阻止李连成的 建市 步伐。4月18日，包括河南省社会科学院等单位多名专家，在李连成的邀请下齐聚濮阳，研讨 村级市 的相关问题。

4月20日，李连成通过微博向于建嵘发出邀请。李连成表示，邀请于老师给西辛庄作指导，想让西辛庄作为于老师的一个联系点。

于建嵘回应 一定前往 ，并称： 我反对的是 村级市 这个提法，担心这可能影响国家规制，为一些地方行政扩张提供借口。但绝不是反对农村社区服务城镇化这一发展方向。

当下的西辛庄

村民们亲切地称呼李连成叫 老板 ，说起 老板 的故事个个耳熟能详。

4月8日，记者实地走访濮阳县庆祖镇西辛庄村。

15年前西辛庄村还是黄河滩冲积平原上一个默默无闻的行政村，而管辖它的庆祖镇是一个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古镇。但如今的庆祖镇在西辛庄面前却黯然失色。

较之庆祖镇的凌乱和老旧，西辛庄干净整洁，布局合理，道路硬化，路灯亮化，各功能区全部由绿化带隔开，绿化带内还种着蔬菜，一派田园情趣，生机盎然。

在西辛庄村部办公大楼门前，几个工人在脚手架上搞装修，原有的玻璃碎了一地。工人介绍说，要全部换上新的玻璃，月底前就能装好。

办公楼门前矗立着两个石柱，威严精致；与办公楼遥对的西南角，则是整齐划一的民居，均为两层别墅。因为要 建市 ，村民称这里很快就会拆掉重建。

庆祖镇一位在此帮忙的干部，指着原来村委会的牌匾介绍，就是在这个位置，5月8日就要换成 河南濮阳西辛庄市 了。

正在修剪绿化带的老李，一家几口都在村子里的企业上班，对现在的生活很是满意，但问起西辛庄建市，却是一脸的茫然，他的确不知道何时 建市 。

村民们亲切地称呼李连成叫 老板 ，说起 老板 的故事个个耳熟能详，但对于向媒体公布的 ４月８日村级市规划研讨会 ，却没有人知情， 那是老板决定的 。

4月20日，李连成在接受电话采访时证实，规划会并没有召开，而是在4月18日召开了 西辛庄加快推进新型城镇化建设研讨会 。

梦想与回应

庆租镇干部表示， 这与西辛庄建市无关，那只是李连成自己的想法。

与李连成的见面约在早上6点钟，就在濮阳县民生医院（村办医院）的办公楼上。在李连成理发的间隙，开始了有关 西辛庄市 的对话。

我们西辛庄市已经有了整体规划 市 中心是一个大型广场， 市 四周设4个仿古大门，周边全都是两层楼。4个角是12层小高层，已经由河南建业集团给我们设计并动工了。一村一区，以村的名字命名，很多村的村民已经开始交钱买房了。 市 里还要建一个能容纳2000名孩子的幼儿园、一所2000名学生的小学、一个2000人规模的疗养院。

根据李连成描绘，那将是 农村城市化、农业工业化、农村现代化，城市有啥咱有啥，但城市堵车咱不堵车 的理想生活。

虽然西辛庄村只有700多口人，但在工厂企业上班的工人就有近万名，如果将附近的15个村并到一起，接近两万人。附近加盟的村都改成区，例如前杨村就是 前杨区 ，原来的村支书、村主任还是村干部。 李连成扳着指头盘算。

濮阳县一共108万人， 西辛庄市 建好后，人口规模将达到濮阳县的40%，周边的十几个乡镇，子岸、庆祖、郎中、八公桥、胡庄等，还有滑县的大寨，一共40多万人都会因此受益。

据了解，濮阳县民生医院拥有460个床位，辐射周边10多个乡镇。而西辛庄一位村民证实，该村幼儿园容纳学生近千人，除了本村的学生80多名，其余均为外来子弟。

夜色临近，西辛庄的整个街区灯亮了，清一色的太阳能路灯。濮阳县民生医院的霓虹招牌闪烁。生活广场上，有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其中一部分舞者就来自旁边的庆祖镇上。

据李连成介绍，已经有1 个行政村要求加盟 西辛庄 ，每个村的村民干部都签名按了印。记者要求看按过指印的联名申请，李说现在交到了镇上。

庆祖镇的一位干部表示， 村民按指印 这个事情的确存在，但仅仅是由庆祖镇对周边行政村村民迁宅基地的一份意向调查。

记者见到的调查表叫 社区建设征求意见表 ，主要调查内容是：镇政府计划在濮渠路以东西辛庄以北规划新型社区，您是否愿意退出老庄基（即宅基地），有条件前往新社区居住？庆祖镇要求村干部入户调查，征询每一户村民的意见。

据庆祖镇提供的资料显示，有5个村赞成比例100%，除了前郑寨和刘头两个村赞成比例达到60%多以外，其余行政村达到了90%左右的赞成比例。

根据资料提供的居民电话，记者对签名同意的居民随机抽样调查，其中有接电话者不承认自己是户主，有登记的电话为空号，还有一位明确自己在外地陪读，根本不在家；也有村民坦言在外地打工，根本不知道此事。有一位承认接受过入户调查的表示，当时同意是一种规划，现在规划变更，所以不同意了。

上述庆租镇干部表示， 这与西辛庄建市无关，那只是李连成自己的想法。

一位知情人士介绍，按照濮阳县小城镇建设规划，庆祖镇将建成一个副县级的中心镇，周边40多个行政村都纳入统一规划，建成大型新农村社区。而这个原本以庆祖镇为中心的大社区，后来经过 做工作 ，由濮阳市某位领导出面协调，该中心社区改为西辛庄村。

造市动机

李连成认为，这是一个招商引资亮点，也将是一个生态旅游景点，大家都来看一看，也是一种推广方式。

随着招商引资的不断扩展，西辛庄的土地越来越少，现有土地存量不足一千亩，而且全部种上了杨树。实际上西辛庄已经没地可用，土地问题成了制约西辛庄发展的瓶颈。 庆祖镇的一位干部介绍，李连成最近正在与宋河酒业洽谈项目，只能落户在东辛庄村，该村已经连续两届选举李连成兼任支部书记，这也是西辛庄 兼并 的第一个案例。

如果每一个村通过整合能节约200亩土地，15个行政村就可以节约 000亩。 李连成分析，节约的耕地可以建设更多的工厂。

80后 的年轻人没有几个人愿意种地，村子里都剩下六七十岁的老人，如何进行农业现代化？ 李连成认为，应该抓紧时间进行土地整合。

建市 就能摘掉农民农村的帽子，是几万人追求的生活。 李表示，建成西辛庄市，有利于减轻城市的负担，也有利于缩小城乡的差距，只有新型城镇化、新型工业化、新型农业现代化协调发展，几十万人缩小差距，才能构建和谐社会。

更重要的是，这里建成了第一个村级市，全中国十几亿的老百姓，不到第一个村级市看一下，死了都遗憾。 李连成认为，这是一个招商引资亮点，也将是一个生态旅游景点，大家都来看一看，也是一种推广方式。

宣传也是生产力。 李连成并不讳言借媒体造势或者招商的动机，说到兴奋处，李激动地不停在两个椅子间换位置。

我们圆了几万人的梦，农民都想圆这个梦，农村的支部书记和村主任都会朝着这个方向去发展。

想想富到造金牛的华西村都没争来村级市，只能落个 天下第一村 ，西辛庄号称中国首个村级市，无非是一种营销造势。 一位网友分析道。

李反应机敏而言辞犀利，有着超乎寻常的判断力，他常常能够三言两语，浅显明白地表达深奥的道理，比如：道德就是吃亏，文明就是懂事，敢做就是悟性。

李连成的办公室，更像是一个展览室，或者是会客厅。李接受国家领导人接见的巨幅照片，装帧精美，与省级领导、市级领导和县级领导的合影都有一席之地。

一位与其熟识的濮阳县干部评价：连成的悟性很高，能够与时俱进。

与时俱进，就是走哪儿说哪儿。 这是李连成的理解。

楼盘开售

现在已经卖出了100多套，建成的四栋小高层，每一栋可以容纳600多户。

持续探索不以牺牲农业和粮食、生态和环境为代价的新型城镇化、新型工业化、新型农业现代化 三化 协调科学发展之路 ，成为河南决策者的共识。作为 中国粮仓 的河南，其现代化发展路径选择将对中国这个农业大国的发展具有启示性意义。

敏锐的李连成再次找到了与决策者的共鸣： 其实，我前15年都在走 三化 协调发展的路子。

在今年全国两会上，有李连成、宋丰年、姜明、胡葆森等超过10位来自河南的代表纷纷对新型城镇化及新型农村社区建设提出建议。其中胡葆森和姜明均是河南本土的地产开发商。

农村最根本的问题就是规划，没有好规划等于白搭，只有农村都规划好了，全中国才算规划好。 李连成不断强调规划的重要性，他认为，三米五的 村村通 道路，落后的民居，根本无法支撑汽车下乡、家电下乡，这些 撒芝麻盐 式的惠农政策，最终只能落入空谈。

中央应该拿出政策搞试点，（这些）应该纳入到中央财政里面，市民和村民不都是人嘛。 李连成并不回避对中央财政支持的渴望。

据李连成介绍， 西辛庄市 的规划，由胡葆森的河南建业集团免费帮助设计。而庆祖镇的一位干部透露，其实连同建设施工开发也是由建业负责，只是 销售时定价需要和李书记商量 。

在当地饭店的吧台上，印着 全国首个 村级市 得到国家及省领导的认可 的广告单页，楼盘已经开始了预订。据西辛庄一位村民介绍： 现在已经卖出了100多套，建成的四栋小高层，每一栋可以容纳600多户。

早前公开的资料显示，河南建业集团省域化战略已推进到镇的层次。根据其战略规划，下一步将扩至全省１３０个县的至少一半，５００个重点乡镇也将列入进军范围。

挂牌受阻

河南省民政厅工作人员对媒体称，西辛庄村更名为西辛庄市，并不符合国家的相关政策规定。

河南建业这次与 西辛庄市 联姻，似乎是一个理想搭档，但是有地产业内人士质疑： 建市想法固然美好，但是钱从哪里来，人到哪里去？

按照 西辛庄市 的规划，仅仅西辛庄本村的区块，基础投资不成问题。但是若扩展到 自愿加盟的10个村 ，或者15个行政村，这个区块的面积为10平方公里。专家估算，按照濮阳城市化投入的最低标准，略去地价，容积率为1的情况下，每平方米投资密度最低为两千元，总投资为200亿元人民币；假若把面积再缩半，也得100个亿的投资。

一位长期致力于三农问题研究的专家认为，非农化就业渠道应该向服务业倾斜，转移的城市要满足人口最小必要规模，如果人口规模过小，不利于服务业的发展和就业支撑， 西辛庄市 这样的（新农村社区）城镇化应该作投入产出的定量分析，这是科学，而不应该仅仅凭热情。

当村民被问起，建新居拆旧房是否补偿？村民回答说： 不补吧，听老板的。 而另外一位村民对拆迁旧房不作价、新房还要花钱买表示担心。部分村民在接受调查时，问及从哪里知道建设 西辛庄市 ，有人说不知道，有人说是从媒体知晓。

关于西辛庄村 改市 更名，庆祖镇的干部表示，没有接到西辛庄村改名的申请，濮阳县民政局地名办一位姓马的主任证实，至今还没有接到过任何报批手续。

据了解，行政村改名需要经过全体村民同意并逐级申请报批，如果没有经过审批，改名是无效的；而村内房屋拆迁应该依据相关法律并结合村组实际，给予协商补偿，否则这些行为有违民主程序。

专家指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市，必须满足一定的人口、面积及产值的底线，方可申报。规划和建设的审批权限，起码在省级政府，而擅自进行则涉嫌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城乡规划法》。

近日，河南省民政厅区划地名处工作人员对媒体称，西辛庄村更名为西辛庄市，并不符合国家的相关政策规定。目前，河南省民政厅已经向濮阳市下发通知，并由该市告知西辛庄村所在乡镇，以制止西辛庄村即将改名为 西辛庄市 的挂牌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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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西村的 扩张

村庄如何 长大 ？有 中国第一村 之称的江苏省华西村或许能提供些许前车之鉴。

2001年，华西村将周边1 个行政村兼并后，版图从0.92平方公里扩张到 .5平方公里，原来的华西村被称为中心村。合并后的 大华西 实行 一分五统 模式，村企分开、经济统一管理、干部统一使用、劳动力在同等条件下统一安排、福利统一发放、村建统一规划。很少有人意识到，周边村民获得的福利待遇正是来源于他们作为农民出让的土地利益，失去土地的影响或许在很久以后才会出现。

一分五统 的结果不但使周边村丧失了土地资源，并且制约了周边村发展经济的动力。

在华西村，周边村和中心村村民都享有福利分配，收入上最重要的区别在于股金分红。中心村村民每年享受村办企业的利润分红，后加入进来的周边村村民则没有股金。中心村村民由村里根据能力统一安排工作，买房、买车的钱从股金中直接扣除，周边村也不享受这样的待遇。中心村和周边村的村民之外，占据整个村约5万人口近半数的外来工才是最基层的建设者，除了不超过两千元的工资再无其他收入。在华西村，农民早已变成开车上班的工人，真正的农民是来承包农业的外来工。

大华西 内，中心村村民、周边村村民、外来工三类人群界限分明，几乎不存在流动的可能性，2000多原始村民顽强守护着自己的 领地 。根据华西村的规定，加入华西村（中心村）户口，除非你有较高的专业水平，或者对华西村有贡献。按程序先须由企业推荐，再由党委会评议，每年的名额只有两到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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